光華雜誌 沈柏逸 —「視覺—聲響」的內在生命力 《Raw Soul》

原文出處:光華雜誌

如何將聲音轉化成攝影?

視覺跟聽覺的關係為何?

過去身為台北聲音小組一員的李岳凌,2011年開始將採集聲音的方法轉化成攝影的實踐。他在2017年跟日本赤赤舍出版社合作出版《Raw Soul》,當中採集了台灣的街景、宗教、物件、人、動物等影像,並且將其轉化成極具內在性的曖昧狀態,再透過如同編曲般的編輯方式調整。《Raw Soul》並非預先設定好的紀實傳統操作,而是直觀地呈現台灣原始的混雜性,進而挑戰約定俗成的台灣景色印象。

懸置意識的身體感

如果說我們日常上街都戴著意識的有色眼鏡,用文字或語言給予事物辨識的秩序;那李岳凌則是在拍攝過程中擺脫腦內意識的束縛,以身體直覺去碰撞事物本身,讓事物回歸尚未被定義的混沌狀態。所以在他的作品中,我們感覺不到紀實攝影拍攝的清晰對象,而是各種詭譎與曖昧不明的街頭景象。此外,假如紀實攝影往往以具體照片告訴觀者事件,觀者容易處於被動接收訊息的狀態;那麼《Raw Soul》抽象化以及含混的操作,則進一步喚起觀者的主動詮釋與想像。要言之,他的創作方法懸置了腦中意識的預設,更多是以感性的強度,接收從台灣的邊緣角落發出的「視覺聲響」。

視覺與聽覺的連動

《Raw Soul》抽象化世界的操作,也讓我感到影像當中的「聲響」。換言之,《Raw Soul》呈現的不是視覺主導的僵化事物;而是聲音感的抽象與流動性。而這種流動性與韻律也凸顯在《Raw Soul》書籍的編排上。除了影像本身的抽象流動性外,書籍的編排也值得一提。他以編曲的方式來排列這些極富精神性的影像,讓這些影像乘載於攝影書的媒介上。如他所說:「我把我所聽到的,台灣想告訴我的,加以重新編曲組織。」在我看來,「編輯」更是賦予這組影像更流動的生命力,而不只是美學形式的單張影像。

我們不能用傳統的美學標準或者觀念攝影的概念操作來看《Raw Soul》;而是要用力量、強度與韻律等更具生命力,以及更接近「聲音」的方式看待這組「視覺聲響」,從中可以感受到身體、聲音與視覺互相協作的連動感。

抵抗台灣文化符號,連結內在體驗

此外,黑暗詭譎又混雜的台灣風景,也抵抗了台灣文化符號的象徵。觀者在看《Raw Soul》時會感受到某種不安,當中雖然有我們熟悉的日常景物,但卻都被李岳凌轉化成陌生的詭異狀態。要注意的是,他不是去刻意營造詭異感(這樣又淪為視覺風格),而是放下意識,接受著台灣本身混沌與流動的質地,而閱讀過程中,觀者也不斷從已知符號邁入未知生命的冒險歷程。

相較帶給我們光明的視覺意識;《Raw Soul》則是關於黑暗、詭譎、聲響、強度、節奏、流動性與生命力等。而這種「內在經驗」,也卸除文明的矯飾,帶領我們回到眼睛尚未打開前,聆聽著母胎的聲響頻率,進而重新連結台灣原始的內在聲音。弔詭的是,他並不是用聲音的媒材,而是運用攝影的視覺性,來創造視與聽的「聯覺」。


台灣的生命力

《Raw Soul》雖然拍的都是台灣景物,包含神聖/世俗與死亡/新生的關係等;但他又更進一步透過作品擴展到宇宙與身體原初的生命活力與混沌。儘管乍看憂暗感濃厚,但實際上卻讓人感受到台灣邊緣事物的流動生機。究極而言,《Raw Soul》帶領我們以一種嶄新角度,重新省視習慣又僵化的日常,感受日常的陌生感。相較於媒體營造刻板又窒息的台灣印象;《Raw Soul》陌生化的台灣日常才更接近台灣自身,以及生命才具有的呼吸律動。